星际流浪

脑洞大无限,只敢开慢车。

《莫里斯》中Maurice与Alec感情线的梳理,兼谈其写作手法(10)

  


       两段看医生的具体细节多被人忽略,但其中的信息量颇大。

       只有仔细看了这一段,才能晓得莫里斯已经病入膏肓到了什么程度。

       莫里斯到了诊所,迫不及待地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催促医生动手,就算不能完全治好,也能“最起码能让他失去记忆五分钟,这时,大夫的意志就竭力浸透到他的意志中去”,原来,他现在竟连五分钟的清净都没有了。

       医生按上次的程序为他做催眠,屡战屡败,屡败屡战,战了又败,接连三次,他都无法进入被催眠状态。医生认为莫里斯在对抗,但莫里斯不承认。

  

      “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,因为我不是这些行话的专家。然而我衷心发誓,我希望恢复健康。我巴不得能变得像别的男人那样,不当这样一个被大家所唾弃的无赖——”

 

       是的没错,从理智层面上,莫里斯真的很想被“治愈”,在那样的社会(甚至是当前的社会),没有谁希望天生是个同/性/恋,这条路实在太过艰难。

       可是,情感层面上他难以自控,医生对此也挠头,打算放弃这个无可救药的倒霉鬼,劝他去法国或意大利等同性恋不被视为非法的国家去生活,并嘲讽“英 国一向不愿意承认人/性”。

       这引发了莫里斯的思索,原来不是所有国家都视同/性/恋为非法,原来像他这样的人“过去一直有过,今后也还会有。通常他们会遭到迫害”,既然这样,那他真的错了么?他错在哪里?

       医生的开明态度对莫里斯的自我认同起到重要推动作用,也令莫里斯敢于畅所欲言。

 

       “他们可以逃跑呀。从前英国并没有密密匝匝地盖起房子,布满警察。像我这种人可以逃到绿林里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突然想到,希腊人可能还有咱们所不知道的一面——第邦神圣队——以及其他的。唷,这种情况不是不可能的。不然的话,很难想象他们怎么能拧成一股绳——尤其是他们来自形形色色的阶级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作者原先的结局是莫里斯和阿列克两人归隐绿林,后来因为爆发战争而作罢,但前文中却依然保留了暗示原结局的痕迹,上面第一段话就是其中之一。第二段话有史料为据但逻辑醉人,不予计较,仔细体会,重点在最后一句。

       说这两句话的时候,莫里斯想到了什么,烦恼着什么,不用解释,我想大家应该看清楚了。

       莫里斯说着说着,一不小心露了实底,把跟阿列克那码事原原本本地交待了,还妄图“栽赃”阿列克。

     “我知道你提供不了。然而你可以告诉我,是不是由于他对我的影响,我才不能进入催眠状态。我觉得或许是这样。”
        莫里斯难以进入睡眠状态,那时候他想了些什么呢?后文在博物馆中有交待,是他对阿列克坦承的。

      “你一个劲儿地把我往后拖,我吓得要死。当我在大夫那儿试图睡一会儿的时候,也感觉到了你,你对我的吸引力太强烈了。我知道有个邪恶的东西,可又说不出所以然来,因此一直把它假想成是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莫里斯的确是因为感觉到阿列克才进入不了睡眠的,所以理所当然地把罪名推给阿列克,还脑洞大开地猜测阿列克是不是有特异功能,问医生“人们能不能通过梦来控制别人?”
       医生想必很无语,并体现出相当高的职业道德水平和专业素质,用一句有力的话回应了莫里斯的奇思妙想。

      “谁都不可能违背自己意愿地被人影响,霍尔先生。”

       莫里斯用尽浑身解术,他把揣在兜里阿列克的信也交出去了,并向医生咨询法律问题。
       看过阿列克真情实感的信后,医生内心大概是崩溃的,莫里斯已经不仅是心理有病了,连神经都不正常。

       应莫里斯强烈要求,医生再次对他施行催眠,该交待的都交待了,信也烧掉了,然而,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”。

       失败,又是失败,连续四次的失败,莫里斯“治愈”的希望彻底破灭了。
   

     “由于在肉体上得到了快乐,莫瑞斯施行了坚振礼——最后的判决正是用此词来下的——他对精神施行坚振礼,让精神走入邪路,从而与正常人的集团断绝了关系。”


       坚振礼是基/督/教的礼议,成年人通过坚振礼坚定信仰,与邪恶与魔鬼断绝关系,而莫里斯的坚振礼则是反过来的,他坚定了内心的渴求,从此与世俗社会断绝了关系。

       就算没再跟阿列克来一次,莫里斯也意识到,自己再也回不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社会、阶级、法律、家庭全都无法与他的真实意志抗衡,可他却再次将原因归咎给阿列克。

       他气恼地结结巴巴地说:“我想知道的是——我不能告诉你,你也不能告诉我——像他那么个乡下小子怎么会对我了如指掌?为什么他在我最虚弱的那个特定的晚上进行突然袭击?倘若我的朋友在家,我决不让他碰我一个指头。因为,他妈的,我总还算是个绅士——公学、大学等等——甚至现在我都难以置信是跟他。”他懊悔自己在充满激情的时刻所委身的对象并不是克莱夫,于是告辞离开了他最后这座遇难所。

       莫里斯堂堂一剑桥出身的绅士、体面的中产阶级证券商,栽给同样剑桥出身的乡绅克莱夫也就罢了,栽给克莱夫家的猎场看守算什么!

        综合莫里斯以上“耍赖”言行,决定扣他二十分。

        现在莫里斯已被扣掉四十分,再扣就不及格了,阿列克尽快移民新大陆吧,走了干净,一了百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过等等,咱们尊敬的霍尔先生那边好像又有异动。

        刚出诊所大门,莫里斯就反水了!    

 

       与心理医生的会面,几乎解决了三座大山中的两座。

       对于性取向偏见这座大山,莫里斯得知像他这种人,过去一直有,今后也还会有,而且有的国家并不将同/性行为视为非法,再加上确定无法“治愈”,他已经有些“认命”了。

       关于阿列克会“敲诈”的误解,心理医生对那封信鉴定结果是“不认为这封信能被解释成包含着这样的威胁(敲诈)”而莫里斯听后也表示“这使我如释重负”。

       所以,我们看到经过心理医生“诊治”,最后深深困扰莫里斯的只剩下“观念阶级”这座最坚实最顽固的大山了。

       离开诊所后,莫里斯以心问心,深入拷问自己的灵魂。

 

     “他行为不端,至今仍受着惩罚——他的错误在于试图把两个世界的最好的东西都弄到手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莫里斯抓住了核心关键,阶级地位和体面身份,当它们与实现真实自我产生冲突不可调和时,希望鱼和熊掌兼得,怎么可能?这正是矛盾纠结的根源。

 

       “但是我必须属于自己的阶级,这是确定了的。”他固执地说。

 

      表面上,阶级大山似乎取得了胜利,但当莫里斯将它放在天平上称分量的那刻起,它就已经失去了扎实牢固的根基。事实上,这一次它胜得相当勉强。

 

      “在门口,某种东西回到他身上来了——也许是昔日的他。……由于国王和王后正从这里经过,莫瑞斯只得在公园外面停下脚步。脱帽的那一瞬间,他对他们产生了轻蔑之感。把他和同伴们隔开来的那道栅栏好像呈现出另一个局面。他再也不害怕,也不感到羞愧了。森林和夜晚毕竟是站在他这一边的,却并不支持他们。被圈在围墙里的是他们,而不是他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堂堂正正,无可指责,与那道“栅栏”无关,连森林和夜晚都站在他这边,他不害怕,也不羞愧。

       莫里斯已不再从心底里认同阶级界限,从前内化于心的信念已从他身体中剥离,他朝光明前进了一大步,引导他迈出这一大步的有心理医生的因素,但最重要的引领者无疑是阿列克。

       寻常人写感情戏,至少要出现当事人的名字,福斯特不是寻常人,他将莫里斯对阿列克最深沉的情感隐藏在没出现后者名字的段落,这是他的高明之处。

       为了那个没受过多少教育的“乡下小子”,两股力量正在他体内激烈交锋。

 

       很好嘛,”昔日的他说,“现在就回家去吧。别忘了明天早晨乘八点三十六分的火车到办公室去,因为你的假期已经结束了。记住,神决不要调过头来看舍伍德,我呢,也许会这么做。”

     “我不是诗人,我不是那样的傻瓜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     “大地的生活如何,莫瑞斯?你是不是属于它?”

     “啊,你所说的‘大地的生活’——应该跟我的日常生活毫无二致——跟社会毫无二致。正如有一次克莱夫说过的,日常生活应该建立在社会上。”

    “正是这样,最大的遗憾是,这些事实却忽视了克莱夫。”

    “不管怎样,我必须忠于自己的阶级。”

    “夜幕快降临了——那么就抓紧时间——坐出租车——在没关门之前,像你父亲那样急如星火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昔日的自我讽刺他,去上你的班吧,去过你那规矩体面的生活,就像你父亲一样渡过人生,我可是向往舍伍德(森林)的,我想奔向那广袤的绿林,让灵魂和肉/体都与大地融为一体。

       莫里斯不是诗人,他凭借二十多年的教化和习惯暂时拒绝了自我,习惯的力量一向强大,“人嘛,对什么都能习以为常”,他像贫民习惯贫民窟一样习惯了没有幸福和爱的生活,既然出生于中产阶级家庭,那就应该“忠于阶级”,沿着为他设定好的人生轨迹前行。

 

       这时,莫里斯还没有放弃当前生活的勇气,就像他后来对克莱夫说的“原先的我确实是什么也不会放弃的……我总是很迟才能看透”。

       依然是阿列克给了他勇气,在爱情的这份考卷上,既然莫里斯力有不逮,那倔强的阿列克就得倍加努力,绝不退缩。

       这是场艰苦的攻坚战,敌我双方往来拉锯,就在我方即将落败的关键当口,勇敢的阿列克挺身而出,一封信就定了乾坤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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