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际流浪

脑洞大无限,只敢开慢车。

《莫里斯》中Maurice与Alec感情线的梳理,兼谈其写作手法(5)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教区长对美好的事物和感情无动于衷,他继续谈阿列克没受过坚振礼的事情,埋怨德拉姆夫人没早些把情况告诉他,德拉姆夫人则埋怨阿列克,说仆人向来是不体谅人的,教区长询问莫里斯的意见,莫里斯此时则显得相当亢奋,情绪激昂,话语间燃烧着满满的斗志。

      “我们的年轻朋友跟整个教/会较量,斗志昂扬,充满胜利的喜悦。”

       当面跟宗/教人士这么说话,未免找事。

       不仅如此,他那座阶/级大厦又开始坍塌,砖头瓦块噼里啪啦往下掉。

 

       教区长若不是其丑无比,他绝不会和他一般见识。但是他不能容忍那张怀着偏见嘲笑青春的脸。斯卡德收拾猎枪,搬手提箱,从小船里舀出雨水,移居海外——反正他在干着点儿什么。这时,社会地位高的人悠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,挑他灵魂的刺儿。

 

       与身处阿列克相比,这些身处高层的教区长和绅士太太们十分不堪,在阿列克做实事的时候,他们却只会品头论足,高谈阔论。

      那些腐朽就像彭杰百年失修的屋顶,在莫里斯的心里眼里暴露无遗,咱们霍尔先生灵魂中有种天赋,这使他有别于其他人,拥有了一颗真正高贵的心,一颗能够付出真爱和得到真爱的心。

        尽管莫里斯意见明确,但无懈可击的教区长还是很有涵养地跟他探讨。

 

     “然而,你是被给过机会的,牧师为你尽过力。他却没有为斯卡德尽力,因此教/会该受责备。所以我才如此予以重视,而在你看来必定是琐事一桩。”

    “我笨得厉害,但我认为我明白了。你想确保不让教会将来受责备,却不是惟恐他会受责备。唔,先生,这也许是你对宗/教信仰的概念,我可没有这样的概念,基/督也没有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如小说后文所说,“这是迄今所说过的最辛辣的一段话”,莫里斯反应灵敏,言辞犀利,丝毫不给教区长留情面,不提他是位出身剑桥的英国绅士,即使是寻常人,这么当面锣对面鼓地驳斥人,也是非常失礼的,文中的解释是“自从被施过催眠术以来,他的头脑一阵阵地异常敏锐”,但这个解释仍然是个障眼法,因为就在同一个夜晚,不久之前,莫里斯也就克莱夫选举的事情跟教区长谈过,可那时的他弱爆了,如果将那时的他比做软糯呆萌的小奶猫,那现在的他则是一只生出尖牙利齿的豹子。

       前后对比之下,就清楚原因不在心理医生的催眠术,在于他想维护的人不同。

 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教区长要走的时候,莫里斯去送,“他们所谈论的对象正倚墙而立,无疑是在等候女仆中的一位”,这又是作者在迷惑读者,等女仆是莫里斯的揣测,阿列克真正想等谁聪明的读者都清楚。

     “这个傍晚,他们二人似乎频频地狭路相逢”,那是自然,本来就是有意的。“而今已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,莫瑞斯是什么也不会瞧见的。”真瞧不见还是装瞧不见,老眼昏花的教区长都瞧见了,年轻健康的霍尔先生会瞧不见?

    “尽管这么冷,当晚到处散布着香气。莫瑞斯是穿过灌木丛折回去的,以便深深吸入月见草的芳香。”

       莫里斯分明有别的路可走,可他为了“月见草的芳香”特地走了灌木丛,如此这般,不频频狭路相逢就怪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现在我们小结一下这个傍晚两人的相遇情形。

        第一次:“莫瑞斯感到异常焦躁不安……他想在傍晚到处走走,观看日落,倾听树木的滴水声……他正闲逛的时候,当天早晨他申斥过的那个人走到跟前来”。

       第二次:“莫瑞斯在灌木丛里漫步了五分钟。……刚掉过身去,就跟一个穿灯芯绒衣裤的人撞个满怀,被一双胳膊抱住片刻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第三次:“莫瑞斯送他(教区长)穿过菜园子,抄近路而行。他们所谈论的对象正倚墙而立……”

      第四次:“莫瑞斯是穿过灌木丛折回去的,以便深深吸入月见草的芳香。他再度听见了谨小慎微的声音……”

      情况就列在这,自行判断。

 

      第四次与阿列克相遇后,莫里斯询问了他移民的事情,知道他将去阿根廷,感叹了一句。

    “啊,啊,是个好国家。”

       阿根廷当时很富裕,是“机遇”的代名词,飞快的经济增长速度吸引源源不断的欧洲移民,电影里面有个细节,就是莫里斯接克莱夫通知结婚的电话之前,曾跟同事交待“阿根廷北方地产又涨了”,那里,曾是一片充满生机的新天地。

       这些情况现在的读者可能不了解,但是作者和莫里斯非常清楚,所以才有了莫里斯的这声感叹。

       但从头至尾,也没见阿列克为这个“机遇”高兴过,他觉得心里怪怪的,还问莫里斯去过么。

     “我宁可不去,我还是喜欢英国。”

       这是莫里斯的回答,根据作者后记所说,也暗示了两人的最后结局——还是留在了古老的英格兰。

      “莫瑞斯边说边往前走,又和那个穿灯芯绒衣裤的人撞个满怀。”

       又来,这到底是怎么撞上的!你们两个也是够了。

      “乏味的谈话,无足轻重的邂逅,这一切却与晚间的黑暗和静寂协调,很中他的意。当他离开斯卡德一路走去的时候,产生了一种健康、幸福的感觉,一直持续到抵达房屋。”

       莫里斯刚才还跟教/区/长骂人家,这才没过多久,只谈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就感到“健康幸福”了?

       莫里斯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,然而“一年来他为失眠所困扰。”

       莫里斯睡不好觉,夜晚对他来说向来漫长难熬。而这个夜晚尤甚,他脑子相当兴奋,他回想一天的经历,觉得有些该说的话没有向医生说,书面材料中遗漏了某些重要问题,但那又是什么呢?

       是啊,说不出口的问题你说了,和克莱夫的交往过程也以化名的方式说了,一切不满也发泄了,那还有什么“该说的话,重要问题”被漏了呢?那是什么,到底是什么?

     “彭杰非但未能使他变得麻木不仁,好像比任何其他地方都更刺激着他的神经。彭杰给他的印象虽然错综复杂,却又何等鲜明啊。鲜花和果实怎样纷乱地缭绕在他的脑际!他从未见过的事物,诸如从小船里舀出雨水,今天晚上他却能看见。”

       这就是莫里斯感到遗漏的事物吧,问题出在彭杰,但绝不是克莱夫,而是鲜花、果实、从小船里舀出水……

       鲜花——月见草

       果实——是莫里斯送教区长,阿列克说话时空气中弥漫的醉人果香(偷吃了一个杏,这家伙!)

       从小船里舀出水——管家转述给莫里斯的阿列克的殷勤

       正是这些看似寻常的事物在莫里斯脑中纷乱缭绕,他自己说不出或不敢深想,但我们这些旁观者应当明白了。

     “啊,但愿能外出,到它们当中去!啊,到黑暗中去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半梦半醒间,莫里斯表达了内心想法,他为了封闭真实自我,到医生那里寻求治疗,以便囚禁一位女性躺在身旁,可这些事情是多么无聊啊!

    “按说人生拥有比这无聊的事情强一些的东西,倘若他能够弄到就好了——爱情——崇高——辽阔的空间,在那儿,激情热烈地紧紧拥抱着安宁。任何科学也够不着那些空间,然而它们永远存在,有的空间充满了森林,有的顶着苍穹,那里还有个朋友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这段文字读来空灵飘渺,高远清迈,莫里斯所渴求的境界,美不胜收。

       这渴求令他一跃而起,拉开窗帘,叫喊“来吧!”

       他本在睡梦中,但突然被自己之个叫声惊醒了,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,当意识清醒过来,潜意识就受到了压制,否则,这一次,他的梦中本该出现那位朋友的清晰面容。

      他注意到了梯子,还摇晃梯子,眺望森林。

    “然而,一旦能够到森林去了,想去的愿望就消失了。有什么用呢?他的岁数已经太大,在湿漉漉的地方找不到乐趣了。”

      这句话告诉我们,莫里斯本想到森林中去的,他傍晚就是灌木丛里逛悠,到了晚上还想去,他想去做什么呢?傍晚转悠四次碰到阿列克,那他晚上去是想……哦,之前他觉得有权放纵一下,可是森林里太潮湿,不太方便,确实,阿列克曾在邀请他去船库的信中说过:“我说船库,因为梯子已被搬走了,森林里太潮湿,不能躺下来。”看,他们俩想到一起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现在我们研究一下,他的那声“来吧”是在呼唤谁。

       按照上下行文,他是在梦到那个“朋友”时一跃而起,所以,首先,他是在呼唤那个“朋友”,而通读全文后,我们知道“朋友”就是阿列克,可当时的莫里斯却不知道。

       那么,他有没有呼唤阿列克的成份呢?

       注意,之前,鲜花、果实、从小船里舀出水在他脑中纷扰缭乱,他想到自由自在的黑暗中去,梦到森林、苍穹、朋友,然后是凭意潜意识发出的呼唤,而之前我们分析过,莫里斯在潜意识里一直能感受到阿列克,而清醒之后,他也眺望森林,有想去森林的念头。

      这些线索汇在一起,我们理所当然可以得出结论,莫里斯呼唤的其实就是阿列克。

      但他自己当时是无论如何不肯承认这点的,很多读者们也可能不认同,那么,也可以当成莫里斯在向虚空、向上苍发出的祈求,祈求让他获得解脱与安宁。

      而在这个寒冷夜晚,正守望在他窗下的阿列克同样不确定他在呼唤谁,后来阿列克提到过:“你呼唤的时候,我几乎打消了爬那梯子的念头。我心里嘀咕:‘他不是真正想要我。’

       这是莫里斯的第二次呼唤,前一个夜晚他也呼唤过,但阿列克并没有响应,当然也可能因为莫里斯开窗后立刻又把窗关上了。作者在后记中谈到过,是让阿列克在听到莫里斯呼唤立即回应呢,还是第二次经过犹豫呢,最后的定稿是阿列克犹豫过,这不仅无损于阿列克的勇敢,反倒更添足了他勇气的成色。

       一个地位低微的猎场看守,在深夜爬进不太熟悉、心意不确定的绅士的房间,目的是和这位绅士发生不可描述的关系,这即使放到现在也是脑子抽风的行径,私闯民宅、妄图不轨罪名妥妥的,更何况,在当时的英国,还有性别和阶/级两大鸿沟横亘着,何其危险。

       和莫里斯爬进克莱夫窗子那次不同,那一次,克莱夫先向莫里斯表白过“我爱你”,两人经过了很长时间的交往,已经是关系很好的朋友,而这一次,阿列克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恐怕连五成把握都没有,他也并非无知无畏,从他后来懂得“敲诈威胁”莫里斯的情节来看,他对自己面临的风险很明白。

       心知畏惧,方显勇气!

       有危险,他清楚,可是他听到深爱的绅士在呼唤,那呼唤声中有他听得懂的痛苦与期盼,那颗饱受折磨的心此刻脆弱无比、亟待抚慰,所以他去了,他爬上了梯子,爬进了代表心灵的心上人的窗户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蒙着眼睛的爱神,却能准确地走进恋人的心灵。——英国谚语。

     “然而当他回到床上的时候,传来了一个声音,那声音亲密得仿佛是从他本人的身体内部发出的。他似乎噼噼啪啪地响着燃烧起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谢天谢地,阿列克的做法无比正确,这正是莫里斯内心所渴求的,正是尊敬的霍尔先生他本人的意愿!

      十多年来,莫里斯置身绝望的山谷,杜希先生告诉他男人与女人的结合才是天经地义,曾经引导他意识自身取向、与他相恋过的克莱夫最后也视当初那段感情非常荒唐,认为与女性结婚才是正经事,与他相处多年的巴里大夫宣判他“胡说八道,胡说八道”……所有人都在否定他,一年来,他更是在地狱里受尽折磨,连他自己也开始质疑,他看心理医生,打算向社会妥协,放弃幸福,在属于他阶层的室内枯萎腐烂。

       这时候,却有一个爱他胜过生命的人挺身而出,以无以伦比的爱和勇气,用身体和行动向他做出肯定的回答。

      真正的爱就是,当全世界包括你本人都质疑否定你时,我却甘愿抛弃一切,坚定地站在你的身旁。

      更难能可贵的是,阿列克他原本是个“正常”的异性恋(后来算是双),我原先还不喜欢这个设定,可现在却能领悟作者用意,阿列克可以毫不费力地过普通人娶妻生子的生活,无须挣扎,根本没必要冒着险,所以,他的行为和最后的选择就更加凸显出,他对莫里斯的爱像巍峨高山和汪洋大海,压倒一切,吞噬一切!

 

       只见梯子的顶端在明月的空气中颤动。一个男人的头部和双肩浮现出来,歇了口气,小心翼翼地将一杆枪戳在窗台脚下的地板上。他几乎不认识的那个人朝他凑过来,跪在他身旁,低声耳语:“老爷,你喊我来着吧?……老爷,我懂……我懂。”并且触摸了他。

 

      “我懂,我懂。”千言万语、海誓山盟也不及这简短几个字,你的痛苦,你受的折磨,你的挣扎,你现在的需要,我全都懂,你什么也不用说,我懂。

      表面上是阿列克的色胆包天,莫里斯的寂寞难耐,可是背后蕴藏的却是两颗灵魂颤抖的撞击,是爱情本质的吸引,是超越世俗的纯粹。

       对于阿列克此次表现,可以归纳为四个字——干得漂亮!

 


 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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